lizzzzz

  【林阵磨枪】作为怪人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卞之琳

  重庆的夏季弥漫着雾气的潮湿，葱郁的植物绿的要挤出汁液来，这里的夏日仿佛弥漫着蘑菇的孢子，一呼一吸之间有什么东西扎进身体里，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再也无法拖出。身体与身体的距离贴近，拳头顺势地砸到鼻梁，血腥味充斥着鼻腔。男男女女的嘲笑、谩骂，还有不屑与威胁在耳边交织成重金属的音乐与拳打脚踢的碰撞形成回响，久久的在刘彰的耳边回荡。鼻梁的刺痛直冲大脑，隐隐觉得有一股温热从鼻腔里渗出，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衣领突然被人抓紧，脖子被衣领卡住，勒的想要干哕出来。领头的人见刘彰不反抗，自讨没趣，又怕再继续下去真的会搞出什么事情来，让人松开了刘彰。小喽啰不屑地将刘彰推倒在地上，又觉得不够解气般地朝刘彰吐了口吐沫。一群人离散前，还不忘记搜刮一下刘彰的口袋，将刘彰用来坐公交回家的钱顺走。刘彰习以为常地用手背抹了抹在脸上被汗水晕染的鼻血，捡起被丢到一旁水坑里沾了泥水的书包，一瘸一拐地歪着头走出被群殴的小巷子，像一只羽毛被啄得斑秃的落魄小鸭。每次都是这样，每当学校的成绩发布出来的时候，刘彰都会被人堵在通往自己家的公交车站必经之路的小巷子里庆祝一番。在回家路上蹒跚地跋涉成为了刘彰每一次取得好成绩的奖品。夏日的白天很长，血红的残阳拉长着刘彰的影子，陪伴着受伤的小鸭子归巢。刘彰的父母由于工作原因总是晚归，每每回到家刘彰已经洗漱干净入睡了，就连被人推到在地上的脏衣服也用洗衣机洗好放到阳台上晾好。安静和乖巧仿佛就是父母与老师眼中的刘彰的全部，刘彰是其他同学认为孤僻的代名词。孤僻是刘彰建立的保护自己的厚厚的壳，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和父母坦白自己的遭遇，可是后来刘彰发现父母似乎更看重自己的成绩，每一次考试后疼痛的庆祝也让刘彰感受到自己还有活着的触感，肉体的疼痛一次次驱散着刘彰精神上的麻木，可是这种精神上的清醒代价竟然很沉重。似乎他越努力学习，成绩越好，被欺负地越狠才能让刘彰感受到自己还是人类社会的一员。狗屁的越努力越幸运，刘彰想。

好想逃。

但又能逃到哪去？

哪里都一样吧。

   暑假让刘彰暂时地远离学校的人和事，在完成自己定制的学习任务后，刘彰喜欢出门散步。雨后的傍晚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马路上低洼的地方积了水，微风吹过，夕阳的余晖在水中荡漾着微光，没有什么车经过的城市街道竟也有了自然的芬芳。远处的水洼附近一只青蛙呱呱叫了几声，没有了车马喧嚣的街道，青蛙的叫声显得即清晰又稀奇。刘彰远远地看着那只青蛙，嘴角微微扬了扬，眼中流连着许久没闪烁的光。有个身影小心翼翼地靠近，看见刘彰呆在青蛙附近的地方，男孩儿向刘彰展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即比了个噤声的收拾，然后蹲下旁若无人地拿起相机，调整了好久角度，按下快门键。闪光灯的光吓跑了青蛙，那个身影懊恼地挠了挠头，然后朝着天空大喊：我原本闪光灯没开啊！

   蹲下的男孩起身向刘彰的方向看去，朝刘彰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刘彰看着那双真诚而清澈的双眼，不擅长社交的他不好意思拒绝般地向男孩的方向走去。男孩见刘彰向他的方向走来，小跑几步去迎接刘彰，献宝似的给刘彰展示刚刚拍到的青蛙。刘彰盯着男孩手中的相机显示屏中的相机，一只蹦跳的要逃跑的青蛙定格在男孩的相机中。刘彰的视线从相机的屏幕转向拿着相机的男孩的手，指甲修理的很干净，手指修长纤细却骨节分明，柔和又刚毅。刘彰脸红地把目光聚集在别处，又被男孩的声音吸引，看向男孩的脸。男孩的眼睛很亮，微笑的时候两片卧蚕弯弯地在眼下，靠近脸蛋的地方还有两颗小小的痣，点缀着眼前可以说得上漂亮的男孩的脸。

   “刚刚你站在那边的时候我用相机也拍了你哎”，男孩轻快地对刘彰说，随即动了动相机，调出了刚刚刘彰远远地看青蛙的画面。屏幕中，刘彰背对着将要落下的夕阳，金色的阳光包裹着刘彰的不算强壮但是很高的身影，这身影温柔地注视着地面的景物。眼前的男孩装点了这个雨过天晴的黄昏，刘彰的身影也是沐浴在暖色夕阳中的风景，那个看风景的人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刘彰的眼眶湿润了，一向善于将自身情感藏匿的刘彰，在被围殴时也不曾因委屈而湿润的眼，因为面前男孩流露的善意而红了眼眶。男孩见刘彰看得出神，笑意更浓，极具分享欲地想要刘彰的联系方式，刘彰还未开口讲话，男孩自来熟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将自己的微信名片二维码摆在刘彰面前，示意刘彰扫码加好友。仿佛中了面前男孩的魔法，不太喜欢社交的刘彰也十分自然地扫了对方的二维码。

  INK是男孩的微信昵称，头像是一张纯色的白色，在均匀分布的四个圆点占据着纯白图片的边角。这四个点独特且天真，像是随意的涂鸦，又像是精心设计的展现个人特质的巧思。倒是很符合男孩的气质，刘彰想。男孩通过了刘彰的微信请求，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还未等刘彰准备开口说话，转身朝刘彰相反的方向跑走了。是个奇怪的人，但又非常的迷人，刘彰在心中默念。

  刘彰第一次觉得傍晚时分不是一个压抑的时刻，包裹在刘彰周围厚重的名曰自我保护的壳，隐隐约约地出现了极细的，不易察觉的裂痕。

未完待续。